被辜负的罗曼蒂克

作者:黎荔
被辜负的罗曼蒂克
曾经有一部风格化十足的电影《罗曼蒂克消亡史》 , 片尾一曲英文插曲“带我回上海” , 呈现出一个独具风情的大时代消亡的景象 , 如泣如诉 , 百转千回 , 述尽苍凉 。
这是一个魔幻时代 , 时间虽短 , 但张力十足 。 曾经弥漫于大地、渗透于民间的中国传统文化 , 正在剧烈收缩、挣扎 , 犹如困兽 。 这个过程异常痛苦 , 但中国传统文化并未因此消散 , 实际上接下来它还有更艰难的旅程 。
众生故事 , 爱恨情仇 , 每个人都深陷其中 , 这部电影中每一个人物都那么强调腔调和做派 , 无论是叱咤风云的帮派大佬 , 不甘寂寞的交际花 , 说着地道上海话的日本妹夫 , 只收交通费的杀手 , 被冷落却忠诚的姨太太 , 外表光鲜的电影皇后 , 还是深宅大院里深不可测的管家 , 每一个人都讲究仪态 , 不急不迫 , 他们无时不强调着生活要像演戏 , 处乱不惊 , 哪怕暗中风云涌动 , 死到临头 。 从我们今天的眼光看来 , 这种优雅与美感是无用的 , 属于生活的非必需品 , 但正是这种无用的“罗曼蒂克” , 真正定义了一个时代的精神 , 赋予了这段历史特殊的味道 。
被辜负的罗曼蒂克
男女之间的相爱 , 帮派之间处理事端的规矩 , 人与人相交要恪守的礼仪 , 包括对侵略者的态度 , 对民族大义的担当 , 都是罗曼蒂克的一部分 。 ——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范吧?什么叫范儿?范儿是自由的产物 , 这个历史过渡期的自由 , 让人们有了自由呼吸的可能 , 个性张扬的可能 。 范儿 , 就是个性 , 无论贤与不肖 , 好人坏人 , 都有个性 , 都有所坚持 , 有所不为 , 做事有原则 , 为人堂堂 , 举止端庄 , 从言行神态到衣服着装 , 彰显着某种做派和背后文化的味道 。 之所以从黑帮大佬 , 到市井小民 , 贩夫走卒 , 在十里洋场的腥风血雨中 , 都能够保持着一种淡定从容 , 因为他们作为旧式的社会人 , 随时都觉得周围充满着审视者 , 而自己亦审视自身 , 所以时刻保持着做派的讲究 。 其时 , 中国社会传统秩序尚未完全礼崩乐坏 , 穿过历史的烟雨下 , 民间社会还鲜活生动地活着 , 还有相当的公共空间 , 国家还没有把整个社会给吞没了 。 一个相对独立的社会是存在的 , 其中的有情众生 , 在人生的舞台上 , 不管角色大小 , 不管戏份轻重 , 角色的状态都是“端庄”的 。
不同形态的“端庄” , 这就是文明 , 然而 , 战争到来 , 暴力与破坏到来 , 消亡的就是这份端庄和背后的文明 , 文明遭遇战争暴力 , 发生了令人无限感伤的没落 。 每一种罗曼蒂克都是危机四伏的 , 在那个风云诡谲的时代中发生了种种变幻:趋向消亡 。 这个过程类似于化学反应中的结晶 , 曾经以气态、液态存在的中国文化 , 在这个时间段 , 释放出巨大的热量 , 然后结晶为零零星星的固态 , 以此来迎接后面更残酷的洗礼 。 所有的美好都注定消逝 , 这就是罗曼蒂克的虚幻之处 , 所以在这个名字之前 , 导演程耳曾考虑过另外一个名字《浮生若梦》 。
【被辜负的罗曼蒂克】
被辜负的罗曼蒂克
对于现在所涌起的晚清民初文化热 , 我始终觉得有些疑惑 。 每一代人 , 都有自己的时代使命 , 需要直面的问题 , 但似乎每一代人 , 在面对自己时代的焦灼与幻灭时 , 就会把某一较早时代当做好时代 。 这也是一种偏见 。 很多人把晚清民初当做是一个全然美好的时代 , 却不知道那个时代 , 也有那个时代的阴郁焦灼 。 但无论如何 , 我认为晚清民初是继春秋战国和魏晋时代后 , 中国历史上难得一现的开放的时代 。 如果用一个词来评价民国 , 我首先想到的是“从容” 。 “范儿” , 或者可以说是晚清民初的形象 , 那是从容的、个性的、坦荡的、常常超越了恐惧的 , 即使面对死亡也没有那样猥琐 , 这份从容来自于王纲解纽、千年皇权被打破的一种释放感 , 也是晚清以来与世界接轨 , 呼吸到外部世界带来的开放感 , 同时也是仍然保持着古老文化传统的没有断裂的一种淡定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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